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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楼诚同人】【但以】第九章 萧艾遍生


但以楼诚陪暗夜

第九章 萧艾遍生

By 寒~(今天也觉得自己很有才)


死间计划差点就要全盘皆输。


这项计划不是明楼制定的,计划里的任何一步,都有可能充满变数,这不是明楼做事的风格。而这项计划的关键,在于要取得日本人的绝对信任,所以郭骑云得死,于曼丽得死,王天风自己,也要死。


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、同志的命来做赌注。


王天风,他会。


他原本就是个疯子。

 

01


大姐会来找明楼,这是在他们的预料之内的。


但来得这么早,就有些出乎意料了。


大姐哭得天翻地覆,藤田芳政看不下去了,说:“明长官还是去劝一劝吧,毕竟,我们都不方便露面。”


明楼应着:“好”,转身硬着头皮出去了。


说是硬着头皮,一点儿也不夸张,自家姐姐的脾气,明楼向来是了解的,此刻,怕又是一道难关。明楼既心疼姐姐这样痛苦,又担心姐姐斗争经验实在欠缺,怕是生出什么事端来。


明诚和明楼一起走到门口,雨下得特别大,卯足了劲儿要把人心里所有的人性都刷掉。明镜被淹没在大雨里,她跪坐在院内,脆弱得,像一株随时会倒的树。


明诚唤了一声“大姐!”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,他跑出房檐的时候,才意识到雨有多大。他扯着自己的衣服去给大姐挡雨,但根本没有什么用。


大姐在雨地里跪得久了,腿脚有些发麻,明诚扶着她起来的时候,她在明诚的怀里顿了两下。大姐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,明诚望着大姐,眼里满是担心。


明镜抓着明诚的衣领问他:“明楼呢?明楼呢!”


“大哥就来,就来。”


“他是混蛋!”明镜突然撕破了喉咙似的吼着,明诚下意识地把她往怀里紧了紧。


明楼在“他是混蛋”的骂声里走向明镜,明镜指着明楼继续骂:“你是混蛋!”


“明长官,我求求你了,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,你把我也抓了吧!让我去陪明台!”


明台三岁就来了明家,他是大姐拉扯着长大的。从没有一个十七八岁、未出阁的女人,天生就会当妈妈的,明镜就学,学着做饭,学着缝补,学着分辨各种跌打损伤的药。她在明台身上撒尽了母性的光辉,也享尽了天伦之乐。


明台在,家才是家。


明楼的伞被大姐打掉了,他此刻也淋着雨,头发被雨冲刷的挂在额前,倒有几分的倦态。明诚是知道的,这几天,大哥的头痛是愈发严重了。死间计划的每一步,都需要精密的设计和配合,可就在这个档口,王天风死了,他留了一地鸡毛,留给明楼去捡。


雨水顺着头发,从明楼的前额滑进眼里,在睫毛上颤了两下,“啪”地落下,和其他的雨水一起,冲刷着明楼的大衣。明楼吼着:“阿诚,你是死人吗!送大姐回家!”


“家?”明镜顺着明楼的话,嘶吼着,“家在哪儿呢?家里的人呢?汪曼春这个畜生,她要杀了你的弟弟呀!”


见明楼不说话,明镜心里的火再也抑制不住,她吼着:“她这样对待咱们的家人,你的血性哪里去了!你还是不是明家的男人!”然后抬手一记耳光,抽得明楼踉跄了下,身子歪向一边。


这一记耳光,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撼,但明诚却是心里有数,他知道,逃不掉的。但明楼接下来的举动,就足以吓得明诚目瞪口呆。


“你在家里是怎么跟我说的?你说你是……”


“啪!”


明楼粗暴地用一记耳光打断了明镜的话,力道之大,明镜被打得直接翻倒在地。明诚反应过来,赶紧伸手去扶明镜。他把大姐护在怀里,那是第一次,他对着明楼,满脸的震惊、愤怒和责怪。



他是知道明楼的狠的。


明楼把当日审明诚的王副官折磨致死,这不足为奇。


明楼逼得王天风从此离开上海站,这也不足为奇。


但在明诚的印象里,大哥是一个对外赶尽杀绝,对内温良如玉的人,他可以给变着法儿地给食道受伤的阿诚熬粥,可以换着花样地唱戏讨大姐开心,也可以劳心劳力地帮明台拿一张录取通知书。


对大姐动手,这是明诚打死都不敢相信的事。


明诚觉得,大哥疯了,和王天风一样,疯了。

 

02


何昔日之芳草兮,今直为此萧艾也。


这是明楼常拿来自嘲的话。


他的家人一心希望他能单纯地做一个学者,他做不到,他也希望他的阿诚能单纯地做一个学者,阿诚却背着他入了党。伏龙芝的训练有多严苛,明楼再熟悉不过,他从未想过,这样瘦弱的孩子,有一天也会扛着枪,和他并肩站着,往最黑暗的地方,向死而生。


也好,从今以后,我还有你。


明诚扶着大姐上了车,雨下得过于大,大姐的头发都在滴水。明诚从后视镜里看着大姐瑟瑟发抖地蜷在后座,他把车停在路边,伸长了手,把自己的大衣盖在了大姐身上。


他的大衣也是湿的,但总比没有好吧。


“阿诚。”


“大姐?”


“不回家。”


“……”


明诚是想说“好”的,但他说不出来。家对于明镜而言,已经不是家了,对于眼下这个国家而言,成千上万的家,都已经不是家了。明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,转过身去继续开车,他不知怎地,突然自顾自地说了一句:“何昔日之芳草兮,今直为此萧艾也。”


在萧艾遍生的世界里,我们还能做什么。


明诚直接把大姐送到了苏医生那里,大姐淋了雨,送到的时候,她已经有些发烧,迷迷糊糊的,只间断地说着“明台”“明台”。


苏太太是地下党的老同志了,她宽慰着明诚:“这里有我们,你放心,先回去吧。” 


明诚说:“我再陪陪大姐。”


不知怎地,他觉得,此时再不陪陪大姐,就没有机会了。像他和大哥这种人,每天活在刀尖枪口之下,能享几日安乐,已经很奢侈了吧。


明楼在市政府办公厅,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,淋湿的头发没人帮他擦,湿漉漉的大衣已经能拧出水来,他也不管,就这么坐着,任全身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。


他反复想着大姐说的“你的血性到哪里去了?!”


天地良心,他何尝不想直接扛着枪冲上前线,那样的话,就算死,也能死在阳光底下。但他所在的组织,包括他受到的教育都要求他:坚守阵地。


明楼右手撑着头,手肘放在办公桌上,阿司匹林的药罐子被他打开,放在一边。


药罐子变得特别有吸引力,有那么一瞬间,明楼想抓过药罐子,把里面全部的阿司匹林尽数吞到肚子里去,去他娘的狗汉奸,老子是中国人!


明楼忽然觉得,自己其实挺像霍夫曼。霍夫曼一生最重要的两个发明,一是阿司匹林,另一个,是海洛因。明楼觉得自己和霍夫曼一样,是站在天使和魔鬼之间的那个人,颇为尴尬。


明诚回来的时候,整个人有些怅然若失。他望着背对着他坐着的明楼,轻唤了声:“大哥。”


“唔,”明楼这才把头抬起来,转头问他,“大姐怎么样?”


“大姐不愿意回家,我把她送到苏医生那里了。”


“嗯,有苏医生、苏太太陪着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明楼说着,拍了拍他身边的椅子,“你过来坐。”


“哎。”明诚应了声,走过去坐下,他看见了被摆在桌上的阿司匹林,有些惊慌,这药瓶子平时是被他放在柜子里的,大哥头疼的时候,他才会给拿出来,长期服用阿司匹林是会有依赖的的,“大哥,你不能把阿司匹林当饭吃啊!这要是……”


“我知道。”


明诚没来及说完的“这要是染上瘾了,可不好戒”被明楼生生打断,明诚努了努嘴,心想,你当然知道,你是看着我戒的。


明诚是杜冷丁上瘾。


那年在巴黎,明诚掩护小组成员撤离到暗巷里,却被自己人打了黑枪。明楼在花房旁边的暗巷里找到他的时候,血已经把衬衫黏在了身上。明诚以为,他就要闻着花香,永远留在巴黎了。


他的命是保住了,可一旦停了药,他就会立马变成一只斗兽,红着眼睛不管不顾地撕咬,连明楼都不放过。


明楼想把阿诚控制在床上,又不舍得铐他,就自己摁着,把他稳在床上。否则明诚一旦下床,又能把房间搅个天翻地覆,这就罢了,他若是拿到了刀枪……


这么一天反复几次地发作,明楼身上被明诚咬出来的伤口也愈发多了,但他并不介意,只要明诚眼里的红色能慢慢褪去,他就觉得,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

明诚有些时候,会有戒断反应。明楼不知道他又出现了什么幻觉,只看到阿诚的瞳孔逐渐放大,很害怕的样子。


他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,瞳孔变回清澈时,他看着满地的狼藉,还有明楼肩上新添的牙印,他会很内疚,他说:“大哥,要不,你别管我了,你回国吧。”


“胡闹!我不管你,你怎么办?”


“就让我死在这算……”


“再让我听见一次,我一定打得你求死不能。”


这样折腾了很长时间,明诚的瘾才算是戒掉了。但他眼下,看着明楼这样依赖阿司匹林,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又回来了,他不是怕陪着大哥去戒,他怕的是戒断反应。


仿佛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,都会变成影像,在戒断反应中一遍一遍地过着,从不间断地,刺向内心里所有的希望,直到刺得人心血肉模糊,再没了人性。


所以有许多人自杀、自残、或者杀人。


大哥已经背负了太多,不能再被精神折磨了。


“阿诚。”


“嗯?”


“今晚去找梁仲春,秘密处决明台,”明楼说着,又补了一句,“你亲自执行。”


“!!!”明诚听到“亲自执行”,脑子里像是被炸了一下,登时想都没想就拒绝,“我不去!”


“你说什么?”明楼抬起眼睛瞪着他,头上的雨水滑过睫毛,垂直地落了下来。


明诚有些心虚,他从没有忤逆过大哥,但是要他亲自向明台下手,他有些嗫嚅:“我……”


“你什么?”


“我不去……”


“你现在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么!”


明楼的这句话,是夹着怒气呵斥出来的。吓得明诚立马在椅子里正襟危坐起来,他不敢看大哥,眼神不知道该落在哪里,有些窘迫。


“让你去你就去!”


“是。”明诚此刻巴不得大哥赶紧放行,他从小就怕大哥生气,从骨子里的那种怕。只要大哥对他一吼,他就什么想法都没了,让坐着绝对不敢站着。此刻明楼让他去找梁仲春,他就是再不情愿,也起身应着,“我这就去。”


“回来!”


“??”


明诚被明楼唤了回来,他看着明楼抬起的手,下意识地以为明楼要打他,本能地往后一躲,倒让明楼一愣,一把抓了过来。明楼的手放在阿诚的小臂,他说:“你……这么怕我?”


“……”


“让你亲自执行,不乐意是吧?”


“不敢。”


“你听着,”明楼说着,眼色有些暗了下去,“只有你亲自执行,明台才有一线生机。我知道,要你对着明台开枪,这太难为你。你就算不为了我,你当做帮帮大姐吧,明台对大姐而言,那就是命。我只能把明台交给你了,交给别的任何人,我都不放心。”


明诚这才抬头看着大哥,以往被梳上去的头发,现在散落着垂下来,冬天里的雨水干得慢,水还挂在明楼的头发上,一阵风吹过去,飘飘忽忽地,能掉下来两滴。明诚说:“我明白。”


“去吧。”


“是。”


明诚转身刚走了两步,又转头回来了。这一次不是明楼叫他,是他自己,他回来,说:“大哥,你还是换件衣服吧,天冷,别再着了风寒。”


明楼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是雨水,他看看明诚,也就点点头随他去了。


办公室里常年放着明楼的衣物,明楼换好了衣服坐在椅子里,明诚站在他身后,拿了块干毛巾给他擦头发。明诚的手很轻,揉着明楼的头发,像是春日里的风。


明楼任阿诚在他身后,揉搓着他的头发,又唤了声:“阿诚。”


“嗯?”


“晚上,我得把汪曼春支开。”


“嗯。”


“所以我一整晚都得和她在一起。”


“嗯。”明诚应着,放下毛巾,又拿了把梳子给明楼梳头,仿佛根本没在意明楼在说什么。


“上次的事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
明诚不知道大哥指的是上次那顿鞭子,还是他和汪曼春“有私情”那事,总之大哥说什么,他都应着:“好。大哥,你这头发干是干了,还是得洗一洗。”


“好。”


“那我去了。”


“好。”


明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,合上门,心里突然一阵酸楚,特别难受,眼眶也一下子变得特别重,他撑着走出去,上了车,就再也控制不住。他不知道为什么,但就是想哭。明诚的手放在方向盘上,眼眶终于不堪重负,一滴一滴地,砸在手背上,再滑到方向盘上。


他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
 

03


中正式步枪。


这种枪明诚用得多了,但唯独这一次,他觉得十分惶恐。眼前被捆绑着站着的,是比他小不了几岁的明台,是从小跟着他粘着他、唤着“阿诚哥”的明台呀!


梁仲春在他身边抽着凉气:“不至于吧,亲自动手?”


明诚笑了笑,拉动了枪栓。举枪的时候,他还能听到明楼说过的话。

小时候明楼教他打靶,他还不太端得动步枪,明楼拿着他的手,和他一起端着枪,在他的耳边说,“阿诚,你知道,大哥让你练习打靶的目的是什么?”


“杀人?”


“不对。”


“在战场上杀人?”小阿诚并不懂大哥的意思,还以为自己话没有说全。


明楼摇了摇头,说:“是为了让你在战场上,不会杀错人,也是为了当你的枪口必须对准自己人时,还能救人。”


可是这些,明诚当时并没有听懂。


眼下这些话萦绕在耳,明诚早已可以自己端着枪,沉稳地拉动枪栓、开枪杀敌。此刻他端着枪,瞄准前方的明台,第三四颗扣子之间。


他的心里一阵酸楚。


“砰”的一声枪响,明台仰着面倒下,梁仲春掸着大衣,漫不经心地说着:“尿性!阿诚兄弟真是尿性!”


明诚并没有心思理梁仲春,他看着明台倒下的方向,连多留一刻都不可能,只能转身跟着梁仲春上车。


剩下的,自会有人来做。


他的耳边,时刻回响着,“阿诚哥——”

 

上海饭店里,明楼好容易把汪曼春给灌倒了。



眼下时局成这个样子,汪曼春反倒成了最好对付的人。明楼不着痕迹地说了一晚上的甜言蜜语,他总是能把这样情色的事情做得如此优雅,这一整晚,汪曼春都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,无限崇拜地望着她的师哥,一杯一杯地喝。


然而他们都不知道,此刻,明诚的车就在楼下。


明诚在车里,朝着楼上的房间望了望,不知怎地,从刑场回来,他的心口一直很痛。他有多想上去,告诉大哥“事成了”,也多想在大哥面前彻底地大哭一场,不用说原因,就那样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。


但他不能,汪曼春在上面。


明诚把脸凑近倒车镜,看着自己人模人样的脸,不由得觉得自己很悲哀。他担心明台,担心大哥,但到头来,他自己,连个缓口气的地方都没有。


他突然想念起药水弄的小馄饨了。


小时候,他和桂姨生活在药水弄,那时候他还小,记忆已经不大清楚了,但印象最深的,就是弄堂口的那家小馄饨,卖馄饨的人,阿诚唤她苏婶,他觉得苏婶包的馄饨,是天底下最好吃的。后来,明楼也时常带他来吃,苏婶总是在他们的碗里,多放几个。


可是如今的药水弄,哪里还有什么小馄饨。八一三之后,药水弄一下子变成了“阎王路”,成为上海最大的难民棚户区之一,那些难民没有房子住,就住在竹架草顶,篱笆墙的棚棚里,或者用马路上捡来的破砖烂瓦、木片、竹片搭建起来的极其矮小的简棚陋屋——“滚地龙”。


明诚开着车,从弄堂口过了一趟,又来回几趟,才找到已经搬到苏州河岸的苏婶。他心下想着,还好。


仿佛毫无缘由地,明诚在看见苏婶的那一刻,兀地叹息了一声,心想,还好,还好你还活着。


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,想见的人,就连活着,就值得赞叹一声,且不管活得怎么样吧。


“苏婶!”明诚下车,像以往一样地唤了一声。


“哎!”苏婶正准备收摊,眼看就要戒严了,她要避免被当做流窜犯抓起来。她说,“你是……”


“阿诚呀!”


“阿诚?!”苏婶有些惊诧,明诚有许多年没有来过了,苏婶不识字,但有些时候,她能从客人丢在摊上的报纸里看到阿诚的照片,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阿诚,但她能确定,阿诚身边那个,是明楼。苏婶拉着阿诚左看右看,有些兴奋,“真的是你么?”


“真的是我呀,苏婶。”明诚说着,找了个椅子坐下,“婶儿,给我下碗馄饨呗?”


“哎呀,快戒严了……”


“有我在,戒严有什么要紧。”


馄饨上桌,热腾腾的,明诚刚吃了两口,就有两不长眼的特务张牙舞爪地走过来,嚷着流窜犯,就要抓人。苏婶经不住吓,惊叫了一声。


明诚吞下一颗馄饨,翻了个白眼。


那两人走过来,抬手就掀苏婶的桌子,刚要把明诚身边的一张掀起来,明诚冷着脸说:“放下。”说话时,明诚还捞了捞碗里的馄饨。


“戒严时间还在外面流窜,跟我们回76号!”那人不仅不放下桌子,还冲着明诚叫嚣着。


“你不认识我?”明诚说着,抬起头。


“你……”


明诚虽然经常往76号跑,但通常要么去梁仲春那,要么去汪曼春那,底层的行动队员不认识他,这也正常。也亏得如此,他才看到,那个被称作“魔窟”的地方,都养了一帮什么样的畜生。


“那你真死该死。”明诚说着,枪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来,没等那人反应过来,上膛,“砰”地一枪,就给他的头上添了个血洞。


苏婶吓得“啊!”了一声,明诚突然意识到,不能在这里纠缠。


明诚用枪指着另一个人,说:“你也不认识我?”


那人多少识相些,点头哈腰地喊着:“先生,先生,您息怒。我们都是最底层的,平日里,那是见不到先生的。”


明诚懒得纠缠,他不耐烦地打发着:“少他妈废话,回去告诉梁仲春,人,是我明诚打死的,要上报要批条,让他来找我。”


“是是,明先生!”


“以后少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,再让我看见,老子见一个杀一个。”


“是是!”


“滚!”


直到明诚把枪收回口袋里,苏婶才颤巍巍地问他:“阿诚啊……”


“哎,苏婶。”面对苏婶的时候,明诚立马恢复了温良如玉的样子。


“你现在,究竟是在做什么呀?”


苏婶这个问题,明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,他只能笑笑,说,“我在替政府做事。”


“汉奸政府?”


明诚没有想到,一个在苏州河边卖馄饨的大婶,也知道现在的政府,是汉奸政府。他有些欣慰,说不上来的欣慰,他觉得,这个国家不会亡。他笑笑,说:“婶儿,以后别摆摊了,怪累的,我在霞飞路,给您买个店铺您去那儿干吧。”


“阿诚,你老实告诉我,”苏婶仿佛没有听进去明诚的话,只满脸的严肃,“你是不是做了汉奸了?”


明诚心里一震,他说:“没有。”


“真的?”


“苏婶,相信我。”


苏婶看着明诚眼里的真诚,点了点头。明诚不知道,若是自己真的做了汉奸,看着他长大的苏婶当下会是怎样的反应,她不过是生活的最苦的市民,却有着对大是大非的判断。


回去的路上,明诚回想着药水弄的满目疮痍,心里登时浮现了四个大字:萧艾遍生。


但一想到苏婶,他又觉得,还是有希望的。


希望,也许指的就是自己,或者是明台,或者是明楼。

 

04


明台被“枪决”后,就是放开手脚地开展死间计划的后半部分了。


日军把第三战区的大溃败,一股脑地全算在了汪曼春头上。汪曼春被逮捕的时候,明诚在明楼的办公室,他听着电话里的人向明楼转达着汪曼春的话,抿了抿嘴。


“大哥,”等明楼挂了电话,明诚问,“美人入狱,大哥觉得怎样?”


“觉得……”明楼像是心情极好,连阿诚看上去,都更好看了些,他说着,“我似乎应该再去补一枪。”


明诚笑着,说:“就不心疼?”


“心疼!”明楼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,拍了拍明诚的肩,“心疼你。”


心里突然一阵暖意,明诚也不再逗明楼了,只看着他,窗外的阳光刚好洒在他的脸上,他一直渴望的阳光。


“大姐怎么样?”


“大姐还在苏医生那里,”明诚想了想,把原本要说的“大姐不愿意见你”给吞了回去。


这个姐姐是亲生的,明楼当然知道大姐的脾气,他苦笑了下,到底是放不下,他说:“阿诚,帮我去看看大姐,把她接回家吧。”


“好。”


“还有明台,也替我去看看他。”


“好。”


明诚见大哥有要出门的意思,他三两步走向衣架,给大哥拿了大衣。明楼向来喜欢明诚的察言观色,他对身边的人要求一向很高,但阿诚,总能让他非常满意。


明楼说:“走吧。”


“大哥去哪?”


“去见藤田芳政。”明楼说着,“你不用送我,去接大姐吧。”


“那好,我去了。”


把大姐接回家,免不了又是一顿数落。大姐反复说着:“他竟然敢打我。”仿佛明诚交代的话,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。


明诚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,但在大姐面前,他可不敢造次。


何况,这才是家人呀。


“阿诚,”大姐说着,抬手放在了明诚的手上,“这么多年,苦了你们了。”


明诚原本已经哭够了,他想着,不管怎样,在大姐面前,不能再掉眼泪惹她伤心了。但大姐的这句话,还是击溃了明诚心里的那道防线。明诚噙着泪,仿佛多年的委屈总算得以昭雪了,他也不知道他在委屈什么,或许更多的,是替大哥委屈。



明公馆的花园里,种了许多的兰草,往常,明楼都是坐在这里,对着花园里的花草感叹着那句“何昔日之芳草兮,今直为此萧艾也”。


明诚没有这么悲观,他只觉得,今天花园里的花草,也开的特别好看。


大姐回家了,就免不了要去见明台。但大姐没想到的是,这两个人,居然打起来了。


黎叔家里有个小阁楼,明诚和明台在阁楼上,乒乒乓乓,似乎要把整个阁楼都给拆了。大姐着急得直跳脚,嚷着:“哎呀这两个孩子,怎么就打起来了!”就要跑上去,被黎叔一把拦下,黎叔说:“让他们发泄一下吧,这些日子,他们心里也够苦的。”


黎叔这话说到点子上了,这些日子,他们真的都够苦的。


明台打光了一整个小组的人,他的兄弟死了,老师死了,他的半条命也没了,自己,刚从76号出来,落得一身伤病。


而明诚呢,一边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狗汉奸,一边周旋在上下各处,还让他端着枪,连0.1公分都不能偏,目标对准那个从小喊他“阿诚哥”的人。


两个攒了一肚子苦水的人,不打一架,倒显得不够赤诚了。


明台拼了命地出手,他想着于曼丽,想着郭骑云,想着王天风,想着整个军统行动A组,下手就招招狠辣。明诚有意让着他,只是格挡,格挡。但他也有气,不时也出个两三下。


几招下来,两个人都累得够呛,明诚更惨一点,他的嘴角还挂着血,心想:军统的训练班,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。



明台叫嚣着:“要不是我手疼,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!”


“要不是你有伤!”明诚指着他,“我就不用这样让着你,你只会比现在更惨!”


“你拳头不怎么样,嘴倒是挺硬嘛!”


“嘿!”明诚“噌”地站了起来。明台也一个激灵立马蹿了起来。“干什么?还打?!”


其实话是这么说,明诚有多能打,明台心里还是有数的。自己刚才那是下了狠手地打,明诚并没有出几分力,但两个人眼下的情况却是差不多的,这样一来,高下立现。


气也出了,两个人可算是能好好说话了。明诚从口袋里拿出那日,他在于曼丽的尸体上找到的照片,那是早前,于曼丽和明台,在郭骑云的照相馆里拍的,那个时候,他们三个人,还能窝在照相馆里,吵吵闹闹,有说有笑。


照片里于曼丽一身婚纱,婚纱背部的带子没有系,她有些惊慌,明台帮她拿着带子,左手指着郭骑云说:“先不要拍!”就是那个档口,被拍了下来。


明台抚摸着照片里的于曼丽,顾自呢喃着:“拍的真好。”


那是他的半条命,再也回不来了。


这样美好的人,这样巧笑倩兮的人,这样照亮了明台、又被明台照亮了的人,再也回不来了。


何昔日之芳草兮,今直为此萧艾也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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